妍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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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苏流部分|原著片段整理

太宠了。。我虽然有点梅长苏受控

但是这原著飞流糖真的太甜了


小查理:

心动部分重点加粗(存档




(一)


 


“飞流,出来见见三位公子,我们将来可要叨扰他们一阵子呢。”江左盟宗主淡淡道。


 


第二次四下里张望,三人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森森。方才明明空无一人的厅角,此时竟然静静地站着一个身着浅蓝衣衫的少年,就好象是从墙壁的那一边无声地穿过来的一样,没有留下丝毫行动的痕迹,想来梅长苏所说的过江后他一直就在周围,应该不是假话。此人不仅身手惊人,仔细看来容颜也生得极是俊美,可惜全身上下都仿若罩着一层寒冰般冷傲孤清,令人分毫不敢生亲近之念,那双冻结般的眸子唯有在看向梅长苏时才会稍稍融化,仿佛这世上就仅有这样一个令他在意的人。生性热情的言豫津最怕的类型就是这样的,打了个寒颤躲在一边。


 


“飞流,过来。”梅长苏刚唤了一声,下一个瞬间飞流就已经站在他的身边,将自己的一只手放在梅长苏向他伸来的掌中,“飞流,你看清楚这三个人,他们是我的朋友,有时会和我厮闹开玩笑,但他们不会伤害我,所以当你看到他们接触我身体的时候,不要去打他们,如果我想要你打,我会叫你的,明白吗?”


 


听他这样吩咐,三人本来还觉得好笑,可一见飞流认真点头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些发冷。这个行踪飘诡无迹的高手,看来竟象是心智不全的样子。


 


“我们飞流还是个孩子,”梅长苏握着飞流的手,轻轻拍抚,飞流的眸中立即露出暖意,蹲下身,将头靠在梅长苏的膝上,“看,还喜欢撒娇。他有时分不清楚真假,以后有他在场的时候,你们不要跟我打闹就是了。”


 


其实以江左盟宗主的身份,再加上他不可抗拒的领袖气质,这三个贵公子还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没大没小地跟他打闹,但无论如何听人这样一说,还是忍不住赶紧站得离梅长苏远一点儿。


 


“也不用这么紧张啦,我们飞流脾气很好的,”梅长苏忍俊不禁地看着三人紧张的样子,“在廊州的时候,他可是盟里最招人喜欢的。”


 


这个冰人?招人喜欢?三人同时露出狐疑的表情。骗人,打死也不信。


 


 


(二)


 


梅长苏眸中露出赞赏之意,点头道:“景睿果然敏慧。飞流是秦州沿海的人,幼时被海盗劫掠到东瀛,修习的是东瀛秘忍之术。”


 


“秘忍?”


 


“是。飞流所陷身的,是以前东瀛一个极神秘的组织。这个组织的首领专门从中原劫掠收买资质绝佳的幼童,隔绝他们与外界的一切接触,以药物和灵术控制其修习。这些幼童长成后,心智都无法发育完全,不分善恶,不知是非,对常识的学习能力也极低,但武功却奇绝狠辣,被首领控制着进行暗杀、窃密之类的活动。可笑的是,这个组织积恶多年,一直没有得到惩治,却因为在一次暗杀活动时,误杀了东瀛皇太子而招致了覆亡的命运。其实东瀛国主早就知道有这个组织的存在,只是一直放任不管,没想到自己的独生子也丧命其手,自然是悔怒交加。这些可怜的孩子们毫无自主生活的能力,那个首领被擒杀后,他们就算躲过了仇家和武士们的追剿,也无法生存下去,最终死伤殆尽。飞流是当时那群孩子里最小的一个,秘术刚刚修成,还从来没有被放出来过,所以没有仇家,流离在外,冻饿将死。当时我正好到东瀛去找一味药材和几件东西,碰巧遇上,就带了回来。”说到后来,梅长苏语调忧伤,显然是回忆起当时情形,仍是心中疼痛。


 


萧景睿贵胄出身,纵然走了几天江湖,几时见过如此暗黑残忍的事情,整个人听得呆住,好半天才吃吃地问:“那……他身上受控的邪术和药毒……”


 


“药毒已清,但脑伤已经不可痊愈了。幸好控术之人已死,这些年我也想办法矫正了一些,而且……”说到这里,梅长苏不知想起了什么,收淡了面上的悲色,露出一个笑容,“我们江左总盟有个不怕死的人,没事儿就喜欢去逗飞流,逗来逗去效果很好,现在飞流已经很开朗了。”


 


开朗?萧景睿回忆了半天也无法把这个词跟冰人般的少年放在一起,可见人人都一样,对自己养的孩子观感都与众不同,竟连江左盟的宗主也不例外。


 


“啊,这个发带适合我们飞流,”梅长苏突然叫了一声,转身进了一家杂货店,萧景睿眼一花,再定神时飞流已经与梅长苏一起并肩站在了柜台前。店老板拿下被看中的那条发带,因为畏惧飞流的阴冷气质,侧着身子递给梅长苏。


 


“景睿,你说好不好看?”梅长苏给飞流扎好新发带,后退一步,又打量了两眼,转头问道。


 


“嗯,好看!”这倒不是敷衍,宝蓝色的确很衬飞流雪白的肤色。


 


“那就买了。等我们办完事回去,给蔺晨哥哥看……飞流啊,你想不想蔺晨哥哥?”


 


“不想!”


 


“为什么不想?”


 


“他坏!他逗飞流!”


 


梅长苏开心地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润黑幽深的眼眸中却慢慢浮起了一丝不被任何人所察觉的哀伤,温柔地抚摸着飞流头发的手也慢慢垂了下来,喃喃道:“其实你一定想他的,不仅你想,我也很想他们,只可惜……现在还回不去……”


 


 


(三)


 


萧景睿觉得异常抱歉,很不好意思地道:“苏兄,实在是对不起了。不过我爹为人持重,并不多言,就算他知道了你江左盟宗主的身份,也不过是心里有个数,不会跟其他人说的。”


 


“这怎么能怪你?是我近来太放松,考虑事情不周全,才让飞流惹来了麻烦……”梅长苏刚说到这里,就看见飞流低下了头,一脸很惶惑的表情,急忙安慰地轻拍着他的脸,温言哄道:“不是啦,不是飞流的错,是那个大叔把你拦下来,你才跟他动手的是不是?”


 


飞流点点头。


 


“所以啊,我们飞流一点儿错都没有,都是那个大叔不好!”


 


萧景睿又有些冷汗。哪有人这样教小孩的?


 


“不过以后呢,我们飞流要出门的时候,就顺着路从大门走出去,回来呢,也要顺着路从大门走回来,不要再在墙上啊,房檐上跑了。这里的人胆子很小,眼力却很好,一不小心看见了飞流,会把他们吓到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


 


萧景睿忍不住想,照他这样的教育方法,就算飞流没有脑伤,估计也长不大……


 


 


(四)


 


“飞流啊,你想不想学拍一下就能让蔺晨哥哥笑个不停的手法?”


“想学!”


“学来干什么呢?”


“拍他!”


“可是飞流想学的话,就必须要回答一道题,答对了才能学。”


“问!”


“把一根很长的竹竿竖起来,竿头上挂着一顶帽子,如果不把竹竿弄断,也不许放倒,我们飞流怎么才能把帽子取下来呢?”


“跳起来拿!”


“可是竹竿很长哦……”


“飞流跳得高!”


“可是竹竿长到连飞流也跳不到那么高哦……”


“跳两下!”


“假如飞流不会跳呢,怎么去拿?”


“爬上去!”


“可是一爬的话,竹竿就会倒了。”


“钉在地上!”“假如飞流不会武功,钉不动呢?”


“大风!”


“让大风吹下来是吗?”


“是!”


“如果当时没有刮大风呢?”


“等!”


“如果等来等去,一直都不刮风呢?”


“要刮!”


“你是说,总有一天会刮风的对不对?”


“对!”


“哎呀,我们飞流真聪明!”


 


梅长苏高兴地抬起手,飞流立即在他身边蹲下,依偎过去让他轻轻拍抚自己的脸,虽然表情仍是冷如坚冰,但眸中却充满了敬爱之意。


 


萧景睿看着这两人,只觉得满额暴汗,全身无力。


 


“我们太吵,打扰你思考问题了吗?”梅长苏笑着问道。


 


“……”


 


“飞流啊,”梅长苏捧起飞流的脸揉了两下,“我们小声一点说话,景睿哥哥在想事情哦……”


 


“苏兄……”


 


 


(五)


 


来了吗?”太皇太后颤颤地坐了起来,眉花眼笑,“快,快叫过来,跟我说说都是哪些孩子啊?”


 


言豫津忍不住抿嘴一笑,被言皇后瞪了一眼。


 


因为年事已高,太皇太后近年来已有些糊涂,虽然喜欢亲近年轻人,但却根本记不清谁是谁,有时明明头一天才见过,第二天就又要重新引见一遍了。


 


高湛引着众人上前,梅长苏寻隙低声哄着飞流:“等会儿让老奶奶拉拉你的手好不好?笑一下给老奶奶看好不好?”


飞流冷着脸,露出不愿意的表情。


 


“你听我的话,我晚上唱歌给你听哦。”


 


飞流的眼睛顿时亮了亮。


 


 


(六)


 


当晚萧景睿带了个御医进来给梅长苏诊脉,可那大夫一听说病人正在服用寒医荀珍所制的丸药,顿时不敢多言,只说了一句“要多休息,不要情绪激动”,便立即告辞。梅长苏借口想早点就寝,打发萧景睿跟大夫一起走了,但又没有真的上床,而是披了一件夹衣,推开窗户,静静坐于窗台之下,凝望着斜挂于半空中的弯月,仿佛陷入了沉思。


 


飞流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的小地毯上,将头靠上他的膝盖,摇了摇。


 


梅长苏低头看看膝上那个黑发的脑袋,伸手轻轻揉了揉,轻声问道:“我们飞流怎么了?觉得寂寞了?”


 


飞流仰起头,清澈透底地眼睛看着他,道:“不要伤心!”


 


梅长苏稍稍有些怔住,半晌后,他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想得入神罢了,并没有伤心的,飞流不用着急。”


 


飞流摇了摇头,还是坚持道:“不要伤心!”


 


那一瞬间,梅长苏觉得自己的整颗心突然酸软了一下,仿佛有些把持不住,只余一口荡悠悠忽明忽灭的气提在胸口,支撑着身体的行动和表情的控制。想要不伤心,其实是多么容易的事。只须寻一山水乐处,隐居休养,再得二三好友,时常盘桓,既无勾心斗角,也无阴谋背叛,缠绵旧疾能够痊愈,受人好意也不须辜负,于身于心何乐而不为?只可惜,那终究只能是个奢望,已背负上身的东西,无论怎样沉重怎样痛苦,都必须要咬牙背负到底。


 


“飞流,你回廊州去好不好?”梅长苏抚着少年的头,低声问道。


 


飞流的眼睛登时睁的大大的,猛地向前一扑,抱住了梅长苏的腰:“不要!”


 


“我可以写封信给蔺晨哥哥,叫他以后不要再逗你,这样行吗?”


 


“不要!”


 


“可是飞流,”梅长苏的语调中带着一种难掩的怆然,“如果你留在我身边,你会眼看着我越变越坏,到时候……就连飞流也会变得伤心起来……”


 


“飞流这样,”少年将脸紧紧贴在梅长苏的膝上,“不会伤心!”


 


“这样就够了么?”梅长苏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只要能留在我身边,靠着我的膝盖休息,你就可以很快乐吗?”


 


“飞流快乐!”


 


梅长苏轻轻捧起飞流的脸,用指尖慢慢抚弄着他的额角,神色更显忧伤:“好……既然这样,那我最起码应该可以保住你的快乐……飞流,你要记住,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害怕,因为永远都会有人照顾你的,你永远都会是我……最快乐的那个孩子……”


 


飞流眨着眼睛,听不太明白这些话里面的意思,但却能感受到话中温暖的善意,所以他在那张还不习惯出现笑容的冰冷的脸上,学着梅长苏的样子扯出了一丝微笑,尽管那生硬拉动嘴角的样子还有些古怪,可已经是他表达自己情绪的一个难得的表情了。


 


“我们飞流真可爱,等以后回廊州,也笑一个给蔺晨哥哥看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他坏!”


 


“你这么讨厌蔺晨哥哥啊,”梅长苏轻柔无声的笑着,将飞流搂进怀里,缓缓摇动,“还是你好……我要是能象你这么无忧无虑,能象你这么快乐就好了……”


 


飞流挣开他的怀抱,坐直了身子,认真地道:“可以!”


 


梅长苏温柔地看着他:“真的可以吗?”


 


“可以!”飞流重复了一遍,起身拖了一只高凳过来,自己坐上去,再把梅长苏拉到地毯上坐下,搬住他的头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象飞流一样!苏哥哥也可以!”


 


梅长苏觉得眼角有些润润的湿,靠着飞流的膝,感觉到他的手指穿进自己的的发间,轻轻地揉啊揉啊,把他最纯粹的爱与依赖揉进了自己的体内。


 


“还是我们飞流聪明,”梅长苏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喃喃地道,“原来苏哥哥也可以这样……”


 


“可以!”飞流再次努力地想要微笑,同时晃动着自己的的膝盖,慢慢地哼出一段舒缓的曲调。


 


“这首歌,飞流也学会了?”


 


“学会!飞流唱歌!”


 


梅长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着放松了全身每一条肌肉纤维,一股倦意漫过心头。


 


“睡觉!”飞流道。


 


“飞流困了,想睡觉了吗?”


 


“不是!苏哥哥睡觉!飞流打坏人!”


 


梅长苏一怔之下,立即理解了飞流的意思,眉头不由一跳:“有人进来雪庐了?”


 


“嗯!”飞流点头,“在外面!大叔!飞流去打他!”


 


梅长苏这才松了一口气,扶住飞流的胳膊站了起来,对着窗外道:“蒙大哥,请进。”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一闪而进,明明是健硕的体形,行动却快捷如鬼魅一般。


 


“大叔是苏哥哥的客人,我们飞流不打,先去睡觉好不好?”梅长苏哄着少年进了内室,蒙挚也跟在后面一起进来。等飞流听话地躺到了自己的床上闭目睡觉后,两个年长的人才在屋子中间的圆桌旁落座。


 


 


(七)


 


蒙挚应诺着站起身来,刚向外迈出步子,又不舍地停住,转回头凝望着梅长苏,目中无惜疼惜,心里却又明白自己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胸中一阵阵难过压抑不住,想也不想地伸出手臂,重重地抱了他一下。


 


床帐微动,飞流闪电般射出,立掌为刃,直向蒙挚咽喉处切去,被他退步避开后,立即扭身翻起,连珠般又攻出狠辣的几招。


 


“飞流!”梅长苏急忙从中拉阻,“大叔是向我道别,不是在欺负我,飞流不生气哦……”


 


“飞流不许!”少年冰寒面容上散发着怒气。


 


“好好好,以后不这样了。”梅长苏歉意地向蒙挚一笑,“对不起了蒙大哥,我家飞流一向都是这样的。”


 


“没关系,这孩子如此维护你,我还很高兴呢。”蒙挚朝飞流露出善意的笑容,“你要好好保护他哦。”


 


飞流不理他,仍是牢牢地守在他的苏哥哥旁边,一步也不动。


 


“那我先走了,”蒙挚又深深地望了梅长苏一眼,低声道,“小殊,你要保重身体,千万不许出事,知道吗?”


 


梅长苏眼眶一热,忙忍了下去,无言地点了点头。飞流瞪着蒙挚,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从眼睛里能明显地看出来他很不耐烦,等蒙挚飘然跃过窗台消失后,他立即就去把窗户紧紧关住。


 


“怎么?我们飞流不喜欢大叔?”梅长苏柔声逗着他。


 


不喜欢!”


 


“为什么?”


 


“飞流打不过!”


 


“没关系,”梅长苏揉着他的头发,“我们飞流还小呢,等你长到大叔这个年纪时,就一定能打得过了。”


 


飞流面容未变,但眸中立即流露出欢喜之色。梅长苏牵住他的手,亲自送他到床上躺下,为他盖好被子,轻轻地哼着软软的歌谣,一直到他安静地闭上眼睛后,才悄悄离开,自行就寝。


 


 


(八)


 


“切,你不就是仗着跟苏兄多学了点东西吗?就教训起我来了,”言豫津不服气地鼓起腮帮,“我明天就搬到雪庐来住!”


 


萧景睿笑道:“你比一千只乌鸦还要聒噪,就算苏兄受得了,飞流也不肯……”


 


语音未落,头顶树梢上突然传来阴冷的一句:“飞流不肯!”吓了言豫津一跳,赶紧朝梅长苏身边靠了靠。


 


“飞流回来了。”梅长苏面上浮起笑容,刚刚抬了抬手,飞流的人影一闪,就已偎依了过来。


 


“外面好不好玩?”


 


“不好玩!”


 


“飞流不喜欢豫津哥哥搬过来住吗?”


 


“不喜欢!”


 


“为什么呢?”


 


“很象!”


 


言豫津好奇地闪了闪眼睛:“很象什么?”


 


梅长苏笑了起来,道:“他说你感觉上很象我们江左的蔺晨。那是飞流最受不了的人了。”说着回头又逗着少年,“为什么说他们很象呢?豫津哥哥从来没有逗过你吧?”


 


飞流冷冷地瞪了国舅公子一眼,声音就象冻过一样:“他心里想逗!”


 


“喂喂喂,”言豫津赶紧晃着双手道,“君子不诛心啊,这样很容易错杀好人的……”


 


“是啊,”梅长苏笑得喘着气道,“飞流不要理他了,屋里有留给你的点心,都是你爱吃的,快去吃吧。”


 


飞流“嗯!”了一声,又瞪言豫津一眼,一闪身不见了。


 


 


(九)


 


“放心吧,这件事虽好玩,但若真有风险,我就不会玩了。”梅长苏淡淡道,“你再多耽搁我一点儿时间,把握就会少一分哦。”


 


萧景睿吓了一跳,赶紧道了一声:“苏兄忙你的,我这就出去。”说完立即退到了院外。


 


梅长苏眼见着他的身影远去,眸中方才闪过一抹异样的神采,喃喃自语道:“果然心实的孩子不好欺瞒……是不是因为你自己扎实平稳,不求捷径旁途,所以才知道越花哨、越玄妙的东西,其实越不可靠么?”


 


飞流听到他说话,立即闪身过来,大大的眼睛凝望着他。


 


“不是啦,不是在跟我们飞流说话,”梅长苏温柔地笑着,抚摸少年的额发,“飞流辛苦了哦,他们还必须要练得更熟,要让人眼花缭乱才行,这样苏哥哥才唬得住人哦。”


 


“太慢!快!”飞流重重地点头。


 


“没错,”梅长苏鼓励道,“现在还太慢了,要加快。”


 


飞流立即转身,又专心地投入到调教三个孩子身法的任务中去了。梅长苏放松腰身向后仰靠,目光虽然仍是看着场内,但心神已有些飘荡,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被飞流的一句话惊醒。


 


“大叔!”飞流站在院子中央,气呼呼地说。因为他突然停止而呆在原地不敢动的三个孩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都怔怔地僵立着。


 


梅长苏刚刚回神,居然很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飞流之意,忙道:“今天已经练得有些晚了,飞流带弟弟们到西厢房睡觉,不要再出来了哦。”


 


“睡觉?”


 


“对,睡觉,明天要早早起来练习,这才是好孩子呢。”


 


飞流瞧瞧正屋,又歪着头想了想,似乎觉得当好孩子比较重要,便带着三个小徒弟进了西厢房,很快就关上了门窗。


 


 


(十)


 


得他此诺,莅阳长公主不再多说,将披风的顶兜罩在头上,悄然出了小院,不多时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梅长苏立于阶前目送,夜风袭来,遍体生凉。一双手从后面抓住他,将他强力扯进屋内,转过身去,看见了一双微含怒意的明亮眼睛。


 


“对不起哦,苏哥哥忘了穿外衣。”拍拍少年的头安抚他,“我们飞流还没睡着?”


 


“她走,醒了!”


 


“哦,吵醒你了?”梅长苏歉意地一笑,蜷上了暖榻,拥住厚厚的锦被,“再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出去玩吗?”


 


“你睡!”


 


“好好好,我也睡。”梅长苏听话地闭上了眼睛,表面上宁静安详,但脑中却开始流水般地回想关于京城各方的所有新旧资料,以此判断莅阳长公主此次来访,到底背后隐藏了一些什么。


 


飞流没有再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挤在了苏哥哥的身边,满足地呼呼大睡。梅长苏为他掖好被角,这才慢慢放平了自己的身子。


 


 


(十一)


 


苏宅中当然也要准备过年,这个不是梅长苏要操心的事情,且不说黎纲是内务好手,十三先生那边也有宫羽周周全全地打点了几车的年货过来,大部分时下流行新巧的玩意儿都是全的,使得飞流基本上要每天从早忙到晚,忙着玩个不停。


 


其他诸如穆王府、誉王府、言府、谢府、统领府等等有来往的府第也有年礼送上门,连靖王也派了府中长史登门问安,送来些例礼。


 


所有的礼物梅长苏大多只是看看礼单,便让黎纲自己处理,连回礼都由黎纲一手安排,他根本不闻不问。不过这其中却有让飞流大爱的一样物事,便是穆王府所送的七箱烟花,个个筒身都有小儿臂粗,放出来绚丽异常,飞流每晚必放上半个时辰,结果还没到除夕当天,就放了个干干净净,黎纲派人出去重新买,才发现人家穆王府送的是宫制烟花,市面上一概买不到的。


 


为了安抚飞流,大病初愈的麒麟才子离开床榻后提笔写的第一封信,竟然是给霓凰让她再代为多买十箱烟花的。


 


信送出后只有一天,拉运烟花的马车就来到了苏宅后门。


 


飞流大为欢喜,梅长苏心中也甚是欣悦。


 


 


(十二)


 


梅长苏的心头涌起一股热潮,唇边也露出了一丝惨然的笑,不知道什么是军人,什么是战场么?也许在十二年前那场寒冬的雪中,心凉了,血也凉了,但那些烙入骨髓里的东西呢,是不是也凉了?


 


不过这个问题现在已经不需要多思考,也不需要立即回答了,因为在梅长苏颤抖的视线内,突然出现了飞流愤怒的脸。少年充满杀机的掌刃散发着浓浓的寒气,如同死神的镰刀般直劈向靖王的脖颈。


 


“住手!”厉声喝止的同时,梅长苏用尽所有力气将靖王撞向旁侧,把自己的身体前移过去格挡。


 


飞流杀气腾腾的这一招正使到中途,突然看到苏哥哥出现在掌风攻击的范围内,知道他经受不住,心头大惊,立即全力回撤,以左掌挡右掌,后纵了数尺,但寒意仍然侵袭到了靖王的侧身与梅长苏的肩头。


 


靖王经常熬练,筋骨精壮如铁,这点已被大力减弱的寒气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梅长苏却觉得如被冰针刺中一般,喉间发甜,一口鲜血涌上,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苏哥哥!”飞流大叫了一声。


 


梅长苏忍着胸腹间的疼痛,沉下脸来,挡在靖王身前,厉声道:“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全都忘了吗?你不记得曾答应过我绝对不伤害这个人一丝一毫吗?”


 


“可是他……”飞流虽然表情僵硬,可是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孩子的委屈。


 


“不许回嘴!”梅长苏斥道,“不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能做!快跟靖王殿下道歉!”


 


飞流全身微颤,紧紧地抿住了嘴,俊秀的脸绷着,倔强地扭向一边。


 


靖王倒是对飞流这样的人毫无反感,皱着眉道:“你不要逼他。”


 


“不行,”梅长苏面沉似水,“他必须要记住这个。飞流,你道不道歉?”


 


飞流很少被梅长苏这样声色俱厉地责骂,脸憋得通红,气息又粗又重,胸口一起一伏,牙咬得脸颊两边的肌肉都扯紧了,额上更是青筋暴出,如果不是从小被训练得没有表情,那简直就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梅长苏叹了一口气,心里又软了下去,缓缓迈走上前,双手捧住了他的脸,轻轻揉了揉,低声道:“别咬牙,头会疼的……”


 


飞流的嘴扁了一扁,向前一冲,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


 


“好了,好了……”梅长苏语调模糊地哄道,“飞流听不听苏哥哥的话?”


 


“……听……”


 


“那去跟靖王殿下道歉。”


 


飞流垂着头想了半晌,突然抬起双眼,狠狠地瞪了靖王一眼,硬硬地道:“他先!”


 


靖王挑了挑眉,没有听懂,但梅长苏却立即领会了飞流的意思。


 


“不许胡说,靖王殿下为什么要跟你道歉?”


 


“跟你!”


 


“跟我也不行……”


 


“他打你!”


 


“他没有打我,”梅长苏有些无奈地垮下肩膀,“他只是有些生气,说话时靠我近了一点……”


 


“他道歉!”飞流坚持道。


 


 


(十三)


 


飞流气呼呼的目光,从刚才起就一直象钉子一样扎在他的身上,等他的身影都消失了,还朝着那个方向不肯将视线收回。


 


“飞流,不可以哦,”梅长苏拉起少年的手,强行将他拉到了更里间,“苏哥哥再说一遍,这个人绝对不许伤害,任何情况下都不许,明白了吗?”


 


“明白……”


 


“发生今天这样的事,苏哥哥很不高兴哦……”


 


“他坏!”飞流委屈地道,“他打你。”


 


“他没有打,我是永远都不会让他打我的……”梅长苏揉着飞流顶心的发,“如果被他打了,苏哥哥一定会很生气,你看我的样子,象是生气的吗?”


 


飞流仔细看了几眼,摇摇头。


 


“其实苏哥哥现在很高兴,”梅长苏拧着少年的脸,笑道,“真的非常高兴呢。”


 


“高兴……”飞流歪了歪头,有些困惑。


 


“因为他还是没有变啊,”梅长苏说着说着,眸中渐渐模糊,“虽然看起来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了,虽然没有那么开朗没有那么明亮了,虽然他的心里也积满怨愤和仇恨了,但是在骨子里面,他却还是那个好心肠的萧景琰,还是那个……有时欺负我,有时又被我欺负的好朋友……”


 


“苏哥哥……”


 


“嗯?什么?”


 


“不掉!”


 


“好,”梅长苏吸着气,脸上带着笑,用手指轻轻抹了抹眼角,“不掉眼泪,我们明明很高兴的啊。”


 


“高兴!”飞流顿时忘掉了刚才的烦恼,一指外面,“有太阳,玩!”


 


“好……我们去玩。”


 


说是玩,但梅长苏也只是坐到树下的长椅上晒起了初冬下午慵慵的暖阳。飞流在树梢间纵跃捕捉日影的光斑,玩得不亦乐乎,时不时地还要凑回到苏哥哥的身边,要他用手帕擦自己汗津津的额头。


 


刹那间仿佛时空流转,回到那青春放纵的岁月,自己在草场上赤膊驯服烈马,黄砂尘土在马蹄下飞扬,景琰在栅栏外凌空甩来酒囊,一把接住仰首豪饮,酒液溅在胸前,父亲走进来,笑着揉自己的头,用手帕轻轻地擦拭……


 


“苏哥哥……”飞流眨着清澈的眼睛,叫着他。


 


“没什么,”梅长苏温柔地回视,“太阳很暖和。都快睡着了……”


 


“那就睡觉!”飞流跳起身抱来一床毯子,轻轻盖在梅长苏的身上,自己偎在一旁,将头靠上了他的膝盖。


 


日脚渐移,整个雪庐突然变得异常的安静。


 


 


(十四)


 


“这个!”


 


一只大大的椭圆形水梨递到眼前,看起来饱满润泽,十分可口的样子。


 


“为什么要给我这只?”梅长苏笑微微地,逗着眼前的少年。


 


“最大!”


 


“最大的给苏哥哥吃吗?”


 


“嗯!”梅长苏视线轻轻一斜,看见坐在一旁的蒙挚正在举杯喝水,暗暗一笑,故意又问道:“飞流,你告诉苏哥哥,这只梨是什么颜色的?”


 


“深白色!”


 


蒙挚“扑”地喷出刚喝进嘴里的一大口水,一边呛咳着一边瞪着飞流:“深……深什么色?”


 


飞流哼了一声,根本不理他,扭过头去。


 


“其实我们飞流,才是最会造词的一个人呢。”梅长苏的目光中漾着暖暖的温情,软柔地抚摸了一下飞流的头发,后者仿佛能感受到他的关爱一般,依了过去,再次递上手中的水梨。


 


“飞流,这个现在不能吃呢,”梅长苏微笑道,“这个是冻梨哦……”


 


“冻梨……”


 


“就是冻起来,让它可以保存久一点,不过要吃的时候呢,就一定要先解冻,否则咬不动哦。”


 


飞流睁大了眼睛,看看左手的梨,再看看右手的梨,最后举起较小的那个咬了一口,顿时呆住。


 


“咬不动吧?”


 


蒙挚这时已恢复了高手的风度,凑过来道,“要泡在水里解冻,软了才能吃。”


 


飞流对这句话消化了片刻之后,立即就消失了踪影。


 


 


(十五)


 


誉王在这街前门外表演完了主从和睦的一幕,已是心满意足,带着雪粒的冷风吹在脸上又的确不能算舒服,当下不再多客套,回身钻进了轿中。


 


轿帘刚刚放下,梅长苏就回身进了院门,快步走入影壁之内,象是想要吐尽什么瘴气似的一连深深吐纳了几次。


 


“苏哥哥……”


 


转头一看,飞流歪着头站在一旁睁大了眼睛,满眼都是关切之色。“没什么事,”唇边溢出自然而然的笑意,拉过了少年的手,“刚才陪毒蛇玩了一会儿,玩到后来,居然不小心恶心起来了……”


 


“毒蛇?!”飞流立时警觉,视线迅速四处搜寻,想要把那条毒蛇找出来。


 


“已经爬出去了,”梅长苏忍不住笑了起来,“没关系,那条蛇苏哥哥认识很久了,知道他哪里有毒,不会被咬到的。”


 


“不准咬!”


 


“对啊,有我们飞流在,谁敢咬我?”梅长苏揉着少年的头,语声渐渐又转为低沉,“再说……苏哥哥自己……现在也已经变成是条毒蛇了……”


 


飞流皱起了两道秀气的眉毛,虽然他听不懂梅长苏话中之意,但却能感受到其间的淡淡悲哀,立即靠了过来,用力摇着头:“不是!”


 


“不是毒蛇?那是什么?”梅长苏知道自己的情绪波动影响了飞流,忙定了定神,笑道,“是毒蜘蛛?毒蜥蝎?还是毒蝎子?”


 


飞流被逗得大急,绷着俊秀的面庞叫道:“都不是!”


 


梅长苏呵呵笑着拍拍少年的后背安抚,“好啦好啦,都不是……我们回屋去吧,明天,飞流要陪苏哥哥出门哦。”


 


飞流点着头,“嗯!温泉!”


 


“不是的,不是去温泉,”梅长苏毫不奇怪飞流怎么会听到温泉这个地方,笑着抚去他头顶的碎雪,“你还没把那个木雕的小鹰弄丢吧?我们明天要去看庭生哦。”


 


自从宣布要去看庭生后,飞流就停止了今天边玩边练功的活动,在每个房间里认真地找着。和所有小男孩一样,飞流也是个很不会收拾东西的人,就算再喜欢的小玩意儿,多玩两天,也仍然会不知不觉消失到异次元空间去。按以前的经验,找不到的东西就不用再找了,因为过不了多久它自己又会莫名其妙地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可是这次不一样,就算飞流智力有损,他也知道自己不久前刚刚搬过家,不见了的那只小鹰自己从新家冒出来的可能性基本没有,所以还是要亲自动手找上一找。


 


“飞流,吃饭了哦。”


 


“不吃!”


 


“飞流啊,丢了就丢了吧,饭还是要吃的。庭生明天又不一定会问你这只小鹰,就算他问,你也不用真的告诉他弄丢了啊?忘了蔺晨哥哥是怎么教你的吗?不会说谎的小孩不是好小孩……”


 


飞流恼羞成怒:“还不会!”


 


“还没学会啊?”梅长苏忍着笑柔声安慰,“没关系,慢慢学嘛。我们飞流最聪明了,那么难的武功都学的会,怎么可能学不会撒谎。放心,如果蔺晨哥哥嘲笑你的话,苏哥哥帮你打他。”


 


如果萧景睿此刻在场,他一定会为江左盟这种教育小孩的方式而抗议的,可惜他不在,所以飞流丝毫不觉得自己接受的教育有什么不对,只是想起蔺晨哥哥那副嘲笑的嘴脸,有些郁闷地板起了脸。


 


“快来吃饭了,”梅长苏走过去将少年拉回了房中,“有专门给你买的三黄鸡,来,先吃两个鸡腿。要不这样吧,明天你也带一件礼物送给庭生,不就扯平了吗?”


 


飞流嘴里叼着鸡腿,眼睛一亮:“西莫(什么)?”


 


“送什么啊?我想想……”梅长苏托着下巴,“应该是要送你最喜欢的给他吧……”


 


“不行!”


 


“为什么不行?”


 


“苏哥哥!”


 


“你最喜欢的是苏哥哥啊?那当然不能送了……”梅长苏一笑,“那送那件金丝背心好不好?”


 


“不行!”


 


“为什么又不行?”


 


“不喜欢。”


 


“你不喜欢那件金丝背心啊?”梅长苏抿住嘴角快掩不住的笑意,“可是飞流,你不喜欢那件背心是因为你武功高,不需要穿它来护体,所以才一直压箱底。可是庭生不一样啊,他年纪小,武功低,如果被人欺负,穿着那件背心人家打他就不痛了,他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的。”


 


飞流眨眨眼睛认真地想了一下,但对于梅长苏的话他向来是只信不疑的,所以很快就点了点头。


 


“那件背心就放在你床下面中间那个箱子里,晚上睡觉前把它翻出来,明天不要忘记带哦。”


 


“嗯!”解决了礼物问题,飞流的烦恼一下子就没有了,生长期的少年胃口好,满桌的饭菜他一个人就吃了十之七八,等他放下碗时,梅长苏早已在一旁看了好几页书。


 


屋里的火盆烧得很旺,飞流脸色红扑扑的,脱去了外衣,只穿一件夹衫走过来,伏在梅长苏的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他裘衣的软毛玩。


 


这是飞流很喜欢的一种休息方式。


 


 


(十六)


 


“再过几天,院子里的机关就设好了,黎大叔他们也会搬过来住,”梅长苏剥开一个柑桔,喂了一瓣进飞流的嘴里,“到时候就不太有人敢来了,那样好不好?”


 


听说以后没人来了,飞流嚼着嘴里的桔瓣,眸中有些失望的神色。


 


“没人来也很好啊,飞流可以安安静静地画画了,你不是很爱画画的吗?”


 


“爱,也爱。”


 


“这样啊,即爱画画,也爱热闹的话,那苏哥哥想办法,给你找机会跟蒙大叔交手,你想不想啊?”


 


“想!”飞流的眼睛又亮了,张开嘴等着下一瓣桔子。


 


“好了,吃完水果,准备回去睡觉啦。”梅长苏笑着推飞流起身,“去吧去吧,顺路告诉张嫂,也送些热水过来给我。”


 


飞流听话地站了起来,展臂抱了梅长苏一下,到侧院叫张嫂送水,自己也端了满满一盆回房,洗完脸脚,刚跳上床,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床下拖出一只大藤箱来,翻了几下,翻出一件金丝背心,手指同时还触到一件硬物,好奇地掏出来一看,竟然正是庭生所送的那只木雕小鹰。


 


一手抓着背心,一手拿着小鹰倒在床上,飞流有些困惑的睁着眼睛,可能是有些想不通这小鹰怎么会跑到箱子底下去,在枕头辗转了两下。


 


不过他也真的只辗转了两下而已。第三下还没翻过去,人就已经香甜地睡着了。


 


 


(十七)


 


“来,飞流吃这个。”梅长苏从自己盘中随手挟了一个放进飞流的碗中,少年虽然抢起来天下无敌,可惜怕烫,吃的很慢,两轮饺子下来,他还没吃上十个,现在正是二三轮的空档期,他只能瞪着空盘子发呆,让人看了都忍俊不禁。


 


“宗主盘里的已经不烫了,飞流,一口吞下去!”吉伯眯着眼睛怂恿着。飞流果然听话地端起碗,轻轻一拨,把整只饺子拨进了嘴里,刚嚼了一口,眼睛突然撑大了一圈儿,嚅动了几下嘴,吐出一个油晃晃的铜钱来,在桌上砸得清脆一响。


 


室内顿时爆发出一阵欢笑,好多只手一齐向飞流伸过去要摸他,乱嘈嘈嚷着:“沾福气!沾福气!”


 


少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本能反应一闪,人就上了房梁,立即引发了一场混乱的追逐,连吉婶的第三锅饺子上桌都没能平息。不过在并不宽阔的屋子,这么多人拳来脚去挤着,竟没有人打碎任何一件器皿,也没人能成功地抓住飞流的一片衣角,最后还是梅长苏伸手把少年召回到身旁,握着他的手让每个人过来摸了摸才算休战。


 


“要摸哦?”飞流象是学会了一项新规矩一样,满面惊讶。


 


“是啊,我们飞流吃到这个铜钱,就是今年最有福气的人,所以大家才都想摸你一下的。”


 


飞流歪着头想了想,突然道:“都没有!”


 


满屋子里,只有梅长苏知道他在说什么,笑了两声道:“去年是蔺晨哥哥吐铜钱,你都没有摸是不是?”


 


“是啊!”“那就是蔺晨哥哥不对了,下次见到他,我们飞流去摸回来!”梅长苏一本正经地建议着,屋子里有认识蔺晨的人,已经捧着肚子笑倒在地上滚。


 


飞流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摇着头道:“不要了!”


 


 


(十八)


 


飞流无声无息地走进房内,手臂上托着一只雪白雪白的信鸽,俊秀的小脸板得紧紧的,来到梅长苏面前把白鸽递给他,随后便朝地毯上一坐,将整张脸都埋在了苏哥哥的腿上。


 


梅长苏笑着揉了揉他的后颈,从白鸽腿上的信筒里抽出一个纸卷展开来看了,眸中闪过一抹光亮,但只是转瞬之间,又恢复了幽深和宁静,随手将纸卷丢进火盆中烧了。小白鸽被窜起的火苗惊吓了一下,偏着头“咕咕”叫了两声。


 


梅长苏用指尖拍着它的小脑袋低声道:“别叫,飞流一看见你们就不高兴,再叫他会拔你的毛哦。”


 


“没有啦!”飞流一下子抬起了头,抗议道。


 


“可是我们飞流很想拔啊,只是不敢而已,”梅长苏拧了拧他的脸颊,“上次你被关黑屋子,不就是因为藏了蔺晨哥哥一只信鸽吗?”


 


“不会啦!”飞流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我知道你以后不会了,”梅长苏笑着夸奖他,“你今天就很乖啊,虽然很不高兴,但还是带它来见我了,没有象上次一样藏起来……”


 


“很乖!”


 


“对,很乖。去给苏哥哥拿张纸,再把最小那枝笔醮点墨过来好不好?”


 


“好!”飞流跳起身,很快就拿来了纸笔。梅长苏悬腕在纸角上写下几个蝇头小字,裁成小条,卷了卷放入信筒中,再重新把白鸽交回给飞流。


 


“飞流去把它放飞好不好?”


 


飞流有些不乐意地慢慢移动着身子,但看了看梅长苏微微含笑的脸,还是乖乖地托着白鸽到了院子中,向空中一甩,看它振翅绕了几圈后,向远处飞去了。


 


 


(十九)


 


除夕的传统是守岁,元宵节的传统则是呼朋唤友挈妇将雏出门看花灯。虽然暗中宫里宫外都加强了戒备,但对隐于幕后的梅长苏而言,该有的娱乐那是一样也不能少,尤其是在飞流天没黑便自己换好漂亮衣服,绑好新发带准备跟着出门看灯的时候。


 


由于此夜不宵禁,街市上人流滚滚,黎纲做足了十分的紧张功夫,不仅安排护卫前后左右围着,还特意叮嘱飞流一定要牵牢苏哥哥的手,不要走丢了。


 


“不会丢!”对于黎大叔的这个吩咐,飞流颇感受辱。


 


“你出了门就知道了,元宵节的街市是挤死过人的,一不小心就会走丢,飞流,你可不能大意哦。”


 


“不会丢!”飞流依然愤怒地坚持。


 


梅长苏忍着笑拍拍少年的脑袋,柔声道:“你弄错了,黎大叔的意思是说苏哥哥会走丢,不是说我们飞流会走丢啦。”


 


飞流愣了愣,认真地思考了半天,突然紧紧拉住了梅长苏的手,大声道:“不丢!”


 


 


(二十)


 


黎大哥,”梅长苏转过头,看向静静立于门边的黎纲,“抱歉,让你担心了……”


 


黎纲顿觉心头一阵潮热,鼻间酸软,几乎控制不住发颤的声音:“宗主……”


 


“去叫飞流过来吧,切个甜瓜也切这么久……”梅长苏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激动一般,偏了偏头,淡淡一笑。


 


话音刚落,飞流苗条柔韧的身影恰在此时奔入院内,一闪而进,手里捧着个细白的瓷盘,大声道:“花!”


 


梅长苏侧过身定晴一看,五朵由甜瓜雕成的莲花攒心摆着,虽大小不一,刀功生拙,但也算有模有样,并不难看。


 


“这是飞流雕的?”


 


“嗯!”飞流的眉毛高高挑起,甚是得意,“最好的!”


 


“你把最好的五朵都拿过来了?”梅长苏满眼都是溺爱的笑,揉着少年的耳朵,“吉婶教你的?”


 


“嗯!”飞流重重地点头。


 


“可以吃吗?”


 


“吃!”飞流抓起最大的一朵,递到梅长苏的嘴边。


 


黎纲不由笑道:“飞流啊,反正是要吃的,你干嘛非要雕成朵花儿这么麻烦?”


 


“苏哥哥吃!”飞流瞪了他一眼,强调道。


 


“我们飞流最乖了,因为是给苏哥哥吃的东西,所以要弄得很漂亮,对不对?”梅长苏咬下一个花瓣,顺手拿布巾擦了擦少年的嘴角,“你吃了多少?下巴上都是瓜汁……”


 


“雕坏的!”飞流申辩道。


 


“雕坏的你才吃掉啊?那还好。不过还是要记得不能一口气吃太多哦,会肚子痛的。”


 


“嗯!”梅长苏吃完第一朵,朝飞流摇了摇头。


 


少年牢记着吃太多会肚子痛,便没有再喂他吃第二朵,自己对着盘子发了阵呆,最后下定决心,将其余四朵的甜瓜莲花推到了黎纲的面前。


 


“给我吃?”黎纲哈哈一笑,“真是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飞流没有听懂他后半句话,但是听懂了前一个问题,所以立即点头予以肯定。可是黎纲真的开始吃起来的时候,他唯一会展露情绪的那双眼睛里却出现了不舍的表情。


 


“你也吃吧,我们一人一半。”单纯的孩子心思一看就知道,所以黎纳忍着笑,又分了两朵回去。


 


飞流转头看了梅长苏一眼。


 


“你刚才在厨房里,雕坏了几个甜瓜?”


 


“三个!”


 


“全都是你吃的?!”


 


“吉婶一起!”


 


梅长苏看着飞流,眸中露出责备的神情,“你不是答应了苏哥哥,每天只能吃一个吗?”


 


“雕坏的!”飞流大是委屈,嘴角有些向下撇。


 


“嗯……”梅长苏认真想了想,“那就不怪我们飞流了,是苏哥哥没有说清楚。从现在开始,不管是雕坏的也好,没切好的也罢,只要是甜瓜,飞流每天吃的,加在一起不能超过一个。明白了吗?”


 


飞流俊秀的脸上还是没什么激烈的表情,但从语气上已经可以听出他心中的极度不情愿:“好少!”


 


“苏哥哥也是怕飞流生病啊,”梅长苏瞧着他的眼睛,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要不,我们叫蔺晨哥哥来?”


 


飞流大惊,一头扎进梅长苏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腰,死也不肯撒手。黎纲本就忍笑忍得体如筛糠,这一下更是再难忍不去,捧着有些抽筋的肚子躲到了门外。


 


“你还没回答哦,”梅长苏却把持得极稳,将少年的头从怀里拔出来,仍是严肃地问道,“一个?”


 


飞流在蔺晨哥哥与甜瓜之间万般艰难地选择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地点头:“一个……”


 


梅长苏表示赞许地抚挲了一下飞流的头顶,目光和笑容都异常温柔。


 


 


(二十一)


 


梅长苏回到自己的寝室之中时,外面的天色仍是黑的,飞流点了一盏灯,安静地坐着,人刚一出来,他便扑了过去。


 


“又好久!”少年不悦地抱怨着。


 


“对不起对不起,”梅长苏笑着拍他背心,“让我们飞流久等了。趁着天还没亮,我们睡个回笼觉吧。”


 


“醒了!”


 


“你醒了,可是苏哥哥困啊。”


 


飞流将他推到床边,大声道:“睡!”


 


“苏哥哥睡了,飞流做什么?”


 


“画画!”


 


梅长苏忍不住一笑,揉揉他头顶,不再管他,自己宽了外衣,倚枕安眠。


 


飞流趴在床头守了他一会儿,便跳到外间,扯纸磨墨,开始东一笔西一笔地抹画起来。


 


春分之后,昼长夜短,梅长苏回来时,本已是凌晨,所以飞流还没画两张,纱窗上已隐隐透了微光。


 


梅长苏翻了个身,面向里面,飞流受过调教,很懂事地来到窗边,打算把竹帘拉下来。刚握住支竿,外面不知何处隐隐传来撞钟之声,他不由竖起耳朵去听。


 


几乎与此同时,梅长苏自床上惊跳而起,不及披衣,便翻身下地,竟连鞋也不趿,直冲到室外院子中去了。


 


“苏哥哥!”飞流吓了一大跳,急急忙忙追了过去,只见他只着一双白袜,站在中庭甬道冰凉的青石板上,仰首向天,细细地听着。


 


这时黎纲等人也听到动静,纷纷跑了过来,围着自家宗主,但看他神情,竟又无一人敢出言叫他。


 


“飞流,响了几声?”钟声停歇之后,梅长苏轻声问道。


 


“二十七!”黎纲浓眉一跳:“金钟二十七,大丧音,宫中已无太后,那么就是……”


 


话音未落,梅长苏已面色煞白地闭上眼睛,似乎忍了忍,没有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洒落衣襟。


 


“宗主!”


 


“苏哥哥!”


 


周围的人顿时慌作一团,有人飞奔了去找晏大夫,黎纲则快速地将他抱起,送返室内,安放在床上。晏大夫来得极快,把了脉,正要行针,梅长苏却坐起了身子,摇摇手,垂首低声道:“你们不用担心,都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宗主……”黎纲正要相劝,晏大夫抬手止住了他,自己先站了起来,示意大家都跟着一起退出去,唯有飞流坚决不肯挪动,也只能由他。


 


等到室内终于重归平静后,梅长苏方缓缓抬起头,睁开眼睛,红红的眼眶处,溢着点点泪光。


 


“飞流,”他轻拍着少年的头,喃喃道,“我的太奶奶,终究还是没能等到我回去……”


 


 


(二十二)


 


昏睡了一下午后,梅长苏入夜反而清醒,拥被坐在床头,看飞流折纸人。视线转处,瞥见案上一封白帖,是霓凰郡主自云南由专使飞骑遥寄来的,昨日方到,上面只写了“请兄保重”四个字,当时看了仍是伤心,便搁在一旁,想来黎纲等人不敢随意处置,因此一直放在书案之上。


 


“飞流,把帖子拿过来。”少年身形一飘,快速地完成了这项任务。


 


梅长苏展开帖面,盯着那四个清秀中隐藏狂狷的字,出了半日神,又叫飞流移灯过来,取下纱罩,将帖子凑在灯焰上点燃,看着它慢慢化为灰烬。


 


“烧了?”飞流眨眨眼睛,有些惊奇。


 


“没关系,”梅长苏淡淡一笑,“有些字,可以刻在心里的。”


 


少年偏着头,似乎听不明白,但他不是会为这个烦恼的人,很快又坐在他的小凳上继续折起纸人来,大概因为纸人的头一直折不好,他不耐烦地发起脾气,丢在地上狠踩了两脚,大声道:“讨厌!”


 


梅长苏招手,示意他拿张新纸过来坐在床边,然后慢慢地折折叠叠,折出一个漂亮的纸人来,有头有四肢,拉这只手,另一只还会跟着一起动,飞流十分欢喜,脸上扯了一个笑容出来,突然道:“骗我!”


 


这两个字实在没头没脑,不过梅长苏却听得懂,责怪地看了他一眼,道:“蔺晨哥哥教你的折纸方法是对的,没有骗你,是飞流自己没有学会,不可以随便冤枉人!”


 


飞流委屈地看着手中的纸人,小声道:“不一样!”


 


“折纸人的方法,本来就有很多种啊。我会的这种,是我太奶奶教给我的……小时候,她常常给我折纸人、纸鹤什么的,可我当时还觉得不喜欢,总想要从她身边溜走,跑出去骑马……”


 


“小时候?”少年十分困惑,大概是想象不出苏哥哥也有小时候,嘴巴微微张着。


 


“是比我们飞流现在,还要小很多的时候……”


 


“哇?!”飞流惊叹。


 


“再拿张纸来,苏哥哥给你折个孔雀。”


 


飞流非常高兴,专门挑了一张他最喜欢的米黄色的纸来,眼睛眨也不眨,十分认真地看着梅长苏的每一个动作。等孔雀尾巴渐渐成型的时候,飞流突然转了转头,叫道:“大叔!”


 


梅长苏一怔,手上动作停了下来,吩咐道:“飞流去接大叔进来。”


 


“孔雀!”


 


“等大叔走了,苏哥哥再继续给你折。”


 


由于心爱的折纸活动被粗暴打断,飞流对罪魁祸首蒙挚十分的不满,带他进来时那张俊秀的脸庞沉得象被墨染过一样,全身的寒气几乎可以下好几场冰雹,倒让蒙挚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哪里又惹到这个小家伙了。


 


 


(二十三)


 


从密室回到卧房,梅长苏体力不支,径直就上床休息。飞流按照事先得到的嘱咐拉了铃,晏大夫很快赶来,又细细地诊视了梅长苏一番,对他的状况还算比较满意,命他饮下睡前最后一剂汤药,方才退了出去。


 


在飞流之外又安置在室内守夜的另一位侍从两天前就已奉命搬了出去,故而晏大夫一走,室内便随即安静了下来。飞流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翻了个身,裹紧被子正要安眠,一抬头看见梅长苏的眼睛居然是睁着的,直直地看着床顶的绣花图案,不由大是奇怪。


 


“睡觉!”少年大声道。


 


“好。”梅长苏忙顺从地应了一声,闭上眼睛。


 


可是飞流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后,并不罢休,反而有些愠怒地爬起来跳到床边,再次大声道:“睡觉!”


 


“已经睡了啊……”


 


“没睡!”


 


“眼睛闭着的……”


 


“闭着,没睡!”


 


梅长苏苦笑着叹了口气,睁眼握了飞流的手,哄道:“苏哥哥暂时睡不着,飞流先睡好不好?”


 


“为什么?”


 


“飞流,不是所有事情都有为什么的……”


 


“为什么?”少年坚持问着,虽然就算他得到了答案,也未必能真正理解。梅长苏定定地看了他一阵,慢慢坐了起来,披衣靠在床头,低声道:“好吧,那我们来聊一聊。”


 


“聊天?”


 


“嗯,聊天。”


 


飞流有些开心,阴寒的表情疏散了好些,盘起腿坐到了梅长苏的床上。


 


“其实,苏哥哥是在想,今天晚上所做的决定……到底是不是错了……”梅长苏的目光有些飘浮地看着飞流,似乎是在跟他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如果我是一个合格的谋士,就应该拼尽全力阻止景琰去救卫峥。因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许可以称之为勇气,但同时,也非常愚蠢。卫峥明明就是夏江的一次杀招,只要不予理会,他就没有了后手,这时候对他任何的回应都是愚蠢的,可我们却不得不做一次愚人……”


 


飞流听不懂,但他非常安静地看着梅长苏,一双眸子纯净得如同不掺任何杂质的水晶一般,让人心头的纷乱渐渐沉淀。


 


“景琰长年在军中,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情义比什么都重要,这种情义是誉王那些人无法理解的,只有上过战场,与同袍并肩奋战过的人才会明白它的珍贵……”梅长苏喃喃地说着,语音模糊,“景琰自己是这样,他身边的的心腹大多数也是这样,所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去劝阻他触犯圣怒搭救卫峥了。这个时候,本该由他的谋士来为他权衡利弊,让他趋利避害,争取最佳的结果,可是……”


 


梅长苏的声音渐低渐悄,飞流歪了歪头,向他靠近了一点儿,眨眨眼睛。


 


可是……萧景琰唯一的谋士也是不称职的。他被过去所局限,他有着和看重军中袍泽之情的萧景琰同样的弱点,所以他阻止不了错误的决定,甚至他自己也会一无反顾地踏上错误的道路。


 


“飞流,我对不起景琰,我曾经对他说,谋士有我一个就足够了,但实际上,我根本不是一个真正的谋士。”梅长苏揉了揉少年的额发,虽然明知他听不明白,仍然很认真地对他说着话,“如果这次我失败了,那么景琰的未来也会随之结束。他在我的推动下走上夺嫡之路,我却因为自己无法放弃的原则,没有让他去做绝对正确的事,这是我亏欠他的地方。”


 


“不失败,”飞流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道,“就可以!”


 


梅长苏怔了一下,良久后突然笑起来,笑得弯下腰,喘咳成一团,好半天才重新抬起头,用力拍了拍飞流的肩膀,“没错,还是你说的对。只要不失败就没事了,我们绝对不能失败的,是不是?”


 


飞流想了想,又道:“没有!”


 


这次连梅长苏是真正地愣住了,“什么没有?”


 


“你说的,没有!”


 


梅长苏凝住了目光,细细地思虑了很久,向后一靠,松开一直紧绷着的腰部肌肉,长长吐出一口气。“是啊,这世上,也许根本没有什么绝对正确的事。我自己的心,从来没有在是否应该救卫峥的事上犹豫过半分,这就说明那不是一件错事。既然对我来说是对的,那么对景琰来说也应该是这样。我们都不可能成为完全抛弃过去的人,那么现在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努力不要失败而已……”


 


“不失败!”飞流双眼晶晶发亮,语音清洌坚定。


 


梅长苏看着如幼弟般的少年,温柔地微笑。“谢谢你,飞流。苏哥哥其实没有你聪明,常常想的太多太杂。跟你说说话,自己心里就会畅亮起来,你真的是我……最不可或缺的臂膀啊……”


 


飞流小心地捏了捏梅长苏的臂膀,再摸摸自己,表情非常的疑惑不解,惹得梅长苏又大笑起来,将少年赶回了自己床上。


 


“睡吧,明天,又要过年了哦!”


 


对于过年,飞流有着和所有孩子一样的欺盼与欣喜,所以他立即忘记了刚才的疑问,快速滑进自己的被窝,躺得端端正正。


 


夜是安宁的。心,却不知是否能如静夜这般安宁。但无论如何,那些躁动的,紧张的,残酷而又充满狡诈的白昼,终究要一个接着一个到来。


 


下一个白天过去之后,便是新的一年。


 


 


(二十四)


 


梅长苏捧着杯热茶。默然了片刻,慢慢道:“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现在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放宽心。相信我,”蔺晨笑了笑,凑到他地跟前,“别给自己设限,别再去想还能撑五个月还是十个月的事,你只要尽力,我也尽力,好不好?”


 


梅长苏静静地回视着他,蔺晨也难得没有出现嬉笑的表情。两个聪明人之间地交流有时是不需要言语的。片刻地宁寂后,梅长苏低低地“嗯”了一声。


 


“至于你想要离开京城的打算,我倒不反对。”蔺晨立即笑了起来,“山青水秀的地方才适合休养。京城的事太杂太乱。想静下来确实不容易。我们回琅琊山吧,世间风景最佳之处。还是得属我家琅琊山。”


 


“可以啊。”梅长苏微笑道,“秋高气爽的时节,正是适合出门,不过走前还是要跟景琰说一声,要是突然消失了,还指不定他怎么胡思乱想呢。”


 


“宗主宗主,您出门会带着我们吧?”黎纲忙问道。


 


“带你们干什么?”梅长苏挑了挑眉,“虽说你们没有亲族牵挂,也不愿意恢复旧身去领朝廷地抚赏,但也用不着总跟着我吧?江左盟还有一摊子事呢,你们不管,难道让我管?这次只带飞流,你们都回廊州去吧。”


 


黎纲顿时大急,“宗主,飞流是小孩子,他根本不会照顾人的!”


 


“不是还有蔺晨吗?”


 


“拜托了宗主,蔺公子……您不去照顾他就算好的了……”


 


“喂,”蔺晨大是不满,“你这话什么意思?”


 


黎纲不理他,扑通一声跪在梅长苏面前,坚持道:“宗主,您无论如何得带上我和甄平中的一个,只跟个小孩子加一个没正经的人出门,我们死也不同意!”


 


蔺晨抓起折扇敲了敲黎纲的头,骂道:“你想什么呢?他是宗主,他叫你们回江左盟做事你们就得去,谁敢抗命?还想跟着出去逛呢,美死你们了,门儿都没有!窗户都没有!全滚回廊州给盟里卖命去!要跟也得宫羽跟,她才是闲着没事儿呢!”


 


黎纲还没反应过来,梅长苏已经一下子坐了起来:“蔺晨你说什么……”


 


“两全其美啊!”蔺晨振振有辞,“他们嫌我不正经,没有人跟着死也不同意,总不能真让他们死吧?可是黎纲甄平又不闲,你说的,江左盟还有一摊子事儿呢!当然宫羽最合适了,黎纲,去跟宫羽说,叫她准备准备。”


 


黎纲这次反应够快,只应了一声,人就跑远了。


 


梅长苏瞪着蔺晨,脸一板,道:“你别闹了,实在要带,人选也多的很,带一个女孩子多不方便?”


 


“女孩子细心点嘛。再说黎纲已经去告诉她了,你现在才说不带,那也太让人伤心了,”蔺晨笑眯眯地道,“好啦,你就当出门带个了个丫头呗。你这少爷出身的人,可别跟我说你这辈子就没使唤过丫头。”


 


梅长苏一时不防被他绕住,黎纲又跑了,想想无可奈何,这时候就算坚持不带,只怕宫羽也会偷偷跟着,反而弄得奇奇怪怪地,还不如坦然一点,大家如常相处的好。


 


“跟你说啊,我都计划好了,”蔺晨见他让步,越发兴高采烈,“我们先去霍州抚仙湖品仙露茶,住两天绕到秦大师那儿吃素斋,修身养性半个月,再沿沱江走,游小灵峡,那儿山上有佛光,守个十来天的一定看得到,接着去凤栖沟看猴子,未名、朱砂和庆林他们也很久没见面了,随路再拜访拜访,顶针婆婆地醉花生你不是最喜欢吃了吗?咱回琅琊山之前去拿两坛子……”


 


“好了好了,”梅长苏举起两只手,表情有些无力,“蔺晨,照你这个走法,等我们到琅琊山的时候,怎么也得大半年吧?”


 


“大半年怎么了?”蔺晨深深地看着他,“你算时间干什么?算清楚了又有什么益处?你信我,我们就这样走,能不能最终走回琅琊山,根本不是需要考虑地事情,不是吗?”


 


梅长苏静静地回视着他,一股暖意在心头漾开。蔺晨地心意他明白,正因为明白,才无须更多的客套。“好,那我就拜托你这个蒙古大夫了,等过两天我告知景琰,我们就一起出发吧。”


 


蔺晨呵呵大笑着跳起身来,在梅长苏肩上啪啪啪连拍了好几下,这才高高兴兴地冲到了院外,大声叫道:“小飞流,快出来,你要跟蔺晨哥哥一起出门啦!”


 


正在树上鸟窝旁数小鸟地飞流顿时吓了好大一跳,扑通一声掉了下来。蔺晨笑着,吉婶笑着,赶过来的黎纲甄平和宫羽也一起笑着,连隔窗听见的梅长苏也不由地一面摇头,一面暗暗失笑。


 


这一天的苏宅是欢快的,有人抛开了重负,有人抱持着希望,大家都愿意去欢笑,企盼未来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完)


 


 


(这件事去年就想做的,做了一半又搁下了,这两天重温了一遍小说就索性全部整理了出来,只摘取有前后情节的,零散的提到名字的句子不作摘录)


 


(用我两千万米厚的苏流滤镜来看,觉得苏哥哥的温柔没有十分也有八九分都给了小飞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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